拥有一个“全新”的开始。没有那段短暂的婚姻,没有那个可怕的污名。那样,她是否也能有机会,像董白那样,坦然接受他的关怀,甚至……奢望更多?
“昭姬,” 蔡邕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。老先生年近五旬,清癯的面容带着些许倦色,但眼神依旧睿智澄澈。他关切地看着女儿,问道:“可是累了?还是这琴……不合心意?” 他注意到女儿并未如往常得到心爱乐器般欣喜试音,反而神情怔忡。
蔡琰蓦然回神,抬眼迎上父亲担忧的目光,连忙挤出一丝清淡的笑容,摇了摇头:“父亲多虑了。琴是绝品,女儿……很是喜欢。” 她声音轻柔,带着世家女子特有的温婉腔调,只是这温婉之下,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。“只是骤然得此厚赠,心中感念,一时不知从何奏起。”
蔡邕闻言,抚须颔首,脸上露出欣慰之色:“那就好。不过,简将军确是心思细腻,礼数周全之人。他今日与为父谈论《左传》中郑伯克段之事,见解颇为独到,非止于兵家视角,更能体察人心、时势之微妙,难得,难得。”
老先生话语中不乏对简宇的赞赏:“乱世之中,能遇此等明理知义、又手握强兵的将领,是我蔡氏之幸。”
听着父亲对简宇的夸赞,蔡琰的心中更是五味杂陈。她垂下眼睑,长而密的睫毛在灯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,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情绪。是啊,简宇的好,她何尝不知?而且,她的感知,远比父亲更为具体、更为细腻。
她想起初遇那日,硝烟弥漫中,他如同劈开黑暗的光,率铁骑而来。那一刻的震撼,混合着死里逃生的悸动,已悄然在她心湖投下石子。之后路途,他的尊重与体贴无处不在。他从不因她是女眷而稍有怠慢,也从不因救命之恩而流露丝毫施舍或要求回报的姿态。他总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,却又能让她感受到无微不至的关怀。
路过特别崎岖的道路时,队伍的行进速度总会莫名放缓,让马车颠簸大减;天气骤然转凉的那晚,就有亲兵恭敬地送来新絮的厚实衣物,说是将军吩咐的;就连她偶尔对父亲提起一句军中伙食清淡正好养性,次日的餐食中便会多一碟清淡雅致的时蔬……
这些细节,如春雨润物,悄无声息地滋养着她初经离乱、冰冷不安的心。
而他与父亲论道时的风采,更让她心折。他并非一味附庸风雅,而是真有见识。听他引经据典,剖析时局,那份从容自信,那份隐藏在谦逊态度下的锋芒与抱负,都让她看到了一位不同于寻常武夫的“儒将”形象。她常在旁静听,看似专注於手中的书卷或针线,实则每一个字都落入了耳中,每一次他眼中闪过的神采,都印入了心里。
这份好感,是什么时候悄然转变为喜欢,蔡琰自己也说不清。或许是在他一次次与父亲畅谈后,投向她那礼貌而关怀的一瞥中;或许是在他赠琴时,那番通过父亲转达的、既维护她名誉又表达赏识的体贴言辞里;又或许,早在那个夕阳如血的傍晚,他勒马停在她面前,目光清澈地问她“可还安好”的那一刻,情愫的种子便已种下。
可是,现实如此残酷。
简宇爱上了董白。
这个认知像一块寒冰,冻结了她心中刚刚萌生的、不敢宣之于口的暖意。她有什么资格去奢望呢?她是一个嫁过人的女子,虽然那段婚姻短暂得如同泡影。卫仲道,那个名义上的丈夫,体弱多病,成婚不久便撒手人寰,却将“克夫”的污名牢牢地烙在了她的身上。从此,她从名满京华的才女,变成了无人敢娶的不祥之人。若非父亲庇护,世间……怕是早已无她立足之地。
如今,她虽得简宇庇护,免于流离,但在他眼中,自己恐怕更多是蔡中郎之女,一位需要尊重和照顾的落难才女,一位值得欣赏的知音,仅此而已。他对她的好,是君子之风,是道义责任,或许夹杂着对才学的赏识,却绝非男女之情。而董白,纵然身世堪怜,但她是崭新的,她的过去是一张白纸,任由简宇描绘未来。而自己……却背负着一段失败的婚姻和洗刷不掉的污名。
简